怡安离开正极宫时心情实在不算好。

  哪怕怡安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、哪怕知晓亲缘之于皇家最是单薄,此刻仍不免气息低沉。

  暮色四合,怡安面无表情地走在青砖砌的大道上,领路的宫人提着朱红的宫灯走在前方。

  大道另一端迎面撞上几人,似是武将打扮,盖因天色暗淡,看不清来者身份。

  怡安并未在意,只管走自己的。

  行至跟前时,几人向怡安抱拳弯腰行礼。

  “见过殿下。”

  怡安点了点头,兀自往前走。

  直到她听见陆策宣的声音在身后叫住她,“殿下。”

  怡安回头,这才发现陆策宣站在那群武将中间。天光太暗,怡安只从高挑的身量和轮廓辨别出了他。

  “陆将军?”

  陆策宣从几人中走了出来,他抬手,示意其余人先走。

  陆策宣则走至怡安跟前站定。

  “这么巧。”怡安对他道,“天色这样晚了,将军还有要事需进宫面圣?”

  陆策宣点了点头。

  他的目光从怡安脸上掠过,黑眸在夜色里微微发亮。他低声问:“殿下今日心情不好?”

  怡安听完只觉好笑,天这样黑,连人脸都难辨,也不知陆策宣是怎么判断出她心情不好的。

  她摇了摇头,只道:“哪里。不过是被冷风吹得发蒙了,走路不自觉出神,适才没发现将军。”

  说罢,怡安抬手将碎发挽于耳后,“时辰不早了,将军既是有要事需面圣不宜耽搁,我也该出宫了。”

  陆策宣顿了顿。

  他身量高,在暮色里站得近了也依旧看不清他的神色。只听他道:“我先送殿下出宫罢。”

  怡安缓缓挑眉,道:“怎好如此麻烦,那些人还在等着将军……”

  “不急一时。”陆策宣则道,“这个时辰陛下多半在用晚膳,去了正极殿也是要等的。”

  见他执意要送,怡安不再推辞。

  两人并排走在宫道上,中间隔着一人之间隔。

  宫人走在前面,二人则放慢了步伐。

  陆策宣问:“今日陛下召见了殿下?”

  “不错。”怡安望着宫道尽头、目不斜视。

  “敢问是为何事?”陆策宣又问。

  “……想来陛下不曾来得及知会将军。”怡安笑了笑,“今日陛下替我们择定了婚期,就在一月二十一日。”

  此话一出,陆策宣那边沉默了,半晌不言。

  怡安以为他也是觉得日子太过仓促,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,却听陆策宣清冷的声音响起,“殿下便是因此事……心情不佳?”

  怡安闻言一时有些哭笑不得。

  若说是,也不尽然是。

  而且,此刻说“是”,显得她多嫌弃陆策宣似的。

  于是怡安道:“今日是我生母懿庄先皇后的祭日。”

  此话出了,陆策宣的脚步一停,似是有些无措。平日里低沉的声音也显得没那么稳重了,“抱歉,我、不知……”

  怡安道:“将军何须道歉,母后故去二十多年,宫中早已不兴祭礼,将军不知也是正常。”

  她继续往前走,陆策宣跟上她的步伐。

  怡安将话题岔开,“陛下将你我婚期订在一月二十一,距今不足一月,属实仓促,不知将军如何想?”

  陆策宣道:“殿下刚从正极殿出来,却没能叫陛下收回成命,想来是已成定局。”

  怡安点了点头。

  “既如此……只能尽力而为,力求不委屈了殿下。”陆策宣轻声道。

  怡安则笑了笑,“谈不上委屈,左右你我都是‘二婚’。”

  不管是民间还是勋贵宗室之间,二婚里头大操大办的都是少数。

  怡安本意是调侃,只是陆策宣沉默着没有答话,想是心中不赞同。

  以陆策宣如今的身份地位,婚事若是过于简陋,确实也失其脸面,他会在意也是人之常情。

  这条宫道并不长,转眼便到了尽头。

  陆策宣将怡安送至宫门口,怡安的车驾在此候着。

  “天色已晚,殿下回府路上当心。”

  怡安微微偏头,道:“京道太平,想来不会再发生半路冒出刺客的事了。”

  她指的是钟淡月派人行刺那次。

  陆策宣抿了抿唇瓣,他道:“这样的事,不会再有了。”

  怡安笑了笑,颔首道:“将军回去面圣吧,我先行一步了。”

  说罢,怡安转身登车。

  陆策宣站在原地,目送马车掉头远去,这才转身回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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